一踏進來,是一個滿頭蒼蒼銀髮、手拿着拐杖支撐着傴僂的身軀的長者,他叫黃卿水。黃爺爺小時在印尼出生,兩歲時因印尼發生排華運動而移民至香港,從小住在內地。
黃爺爺滿是縱橫交錯的皺紋,年輪般的手,撐着兒子買的拐杖,他走得緩慢,行動不便,他說,他有強直性脊椎炎,這個毛病太麻煩了,令他什麼都做不到也動不了。
黃爺爺從小渴望與他人一樣大汗淋漓、放肆地在陽光下運動,可是病痛像桎梏一样樣束縛着他,他無法奔跑。他輕撫了一下拐杖,轉而皺着眉頭,跟我說,他不理解為什麼老天偏偏選中他,讓他不能像別人無拘無束,大多時候也只能坐在操場一旁哭泣,不能參與運動。他從小時候便知道自己與其他同學不同,身體多了一些別人沒有的毛病。
小時候所生的病痛並無隨着歲月消退,反而蔓延至身體每一個部分,他的背上開始長起水泡,滿身充斥着疼痛。黃爺爺拿出一張有些許發黃的照片,是一張以傷健堂為背景的大合照,他瞇着眼睛指了指照片了一個穿着白色襯衫,少數坐在前排椅子上的男子,說這是他四十年前的主診醫生何景華,正因他的幫助,才加入了病人自助組織(香港強脊會)。這是他成為強脊會執行委員會重要成員的開始,也是他遍地灑照「陽光」的開始。
在成為執委會成員期間,他為了改善貧窮的家庭,為了供樓,仍然挺着病痛,在外面做了三十多年的保安,但始終因為脊椎炎無法升職,繼而他便走上了義務工作的道路。
他說,他起初因為病痛並不敢當義工。縱然如此,他仍然想起加入強脊會的初心便是為了承傳前輩的精神。他接着說,他希望能把精神薪火相傳。自此他便會參與各類活動:到中大學分享自己的人生故事、婦女會書法教學、到醫院推廣病科資訊、參與弱勢社群的活動,以樂觀傳給其他人耀亮及希望。
黃爺爺又用手在老舊的照片上指了指一個男子,跟我說,這是他四十多年前遇上的「同路人」,叫陶永華,跟他有着同樣的宿疾。他說強脊會的四十年裡,他碰上了不少「同路人」。黃爺爺托了托為了看清照片上每一個人而戴上的眼鏡,磨拭了一下手上的照片,說:「可是照片上不少的人都去世了,有的人正是因為強直性脊椎炎。」四十年彷似浮光掠影,有人離去。
黃爺爺說,他最大的特點—樂觀,這是很多遇到他的人皆會脫口而出的形容。他的樂觀或許是與生俱來,他沒有像部分在照片上患有此宿疾的人一般萎靡。他告訴我,在做義工路上,他有一句個人名言:「義路同行,永不孤單。」他生來便渴望自由,他找尋到信心以及人生的目的。他說,他在做義工的路上永遠不感寂寞。
黃爺爺把泛黃的老照片放回信封裡。與我暢想道說:「若果條件好些,我想和家人環遊世界,嘗遍人生中未體驗過的新鮮事物。」又說:「我很喜歡大自然,所以⋯⋯」他感慨萬分地說:「我想把我的骨灰灑向大自然!」或許自那以後,綿延大地上又會多落下一束燦爛而和暖的光芒。